疫情下的非洲状况

疫情冲击
疫情所带来的对关键贸易伙伴的影响、旅行和供应链的中断、和普遍商品价格的下降，都对非洲的经济造成了影响。社交距离的保持有效阻止了病毒的传播，然而却妨碍了许多经济部门的活动。世界银行在6月对非洲GDP增长的预测是－2.8%。体现在：财政风险
1 国家收入下降
非洲一直是税收比GDP的比率最低的地区。2018年，这个比率是13.4%， 低于亚洲（14%），欧洲（25%）和拉丁美洲（18%）。而税收收入还在逐年下降。
非洲最大的纳税者都在此次疫情中遭遇重创。例如，各大国家航空公司，如埃及航空、肯尼亚航空、南非航空等，都属于大纳税者。停航对这些航空公司造成了巨大的影响；随着政府颁布旅行禁令，人们纷纷取消在科特迪瓦、肯尼亚、摩洛哥等旅游目的地的旅程。

■ 2020年5月11日，在突尼斯放松了一些封锁措施后，一些人们来到海滩。

而非洲其他的财政收入来源如外商投资，外币汇款，和官方发展援助（ODA）也将减少。例如，来自亲属的外币汇款是非洲最大的外部资金流，占到了13个非洲国家5%的GDP。然而，在其他国家的工人因为经济衰退和封锁措施而无法工作造成汇款的减少的同时，外资和官方发展援助也会相应减少。
2 债务增加
非洲国家的债务和GDP的比率较高：22个国家比非洲平均的61%要高，而60%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非洲经济合作项目(AMCP)认为是不谨慎的债务水平。并且，通常国家可以通过卖出主权债劵来筹资，但是非洲国家的主权债劵收益率较高，政府借贷的成本也变高。所以，在收入减少而债务增加的两个趋势之下，非洲国家只能在极小的空间里对健康和经济的双重危机做出应对措施。
体现在：对全球市场和商品过度依赖
1 出口商品需求持续下降
石油：在2020年的开始，原油的价格跌幅超过了50%，而在2014年同样的一次跌幅使撒哈拉以南非洲的GDP增长率从2014年的5.1%降到了2016年的1.4%。大的原油出口国，如阿尔及利亚、安哥拉、喀麦隆、赤道几内亚、刚果等国的贸易和汇率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 最近一年来WTI原油的价格。图中可以看到，受到疫情影响，在2020年5月原油价格跌到约13美金/桶。

纺织品：在美国和欧洲，封锁措施和暂停营业使服装行业停摆，而人们低迷的消费欲望也使市场前景变得灰暗。这使得非洲每年1.5亿美元的出口纺织品受到打击，引发就业危机，甚至造成棉花的价格也一路走低。
茶、咖啡、可可：茶叶和咖啡价格的下降影响到了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和乌干达等出口国的小农；可可在欧盟美国，和英国需求的下降也波及到了科特迪瓦和加纳等出口国。
2 进口商品的过度依赖
对进口食品和药品的依赖：将近三分之二的非洲国家是粮食进口国，而疫情的影响和其他国家的出口禁令，再加上之前的隐患和19年末的蝗灾，使非洲的食品安全问题变得格外紧迫。对食品供应链的影响和人们屯粮的举动会触发粮食价格的上升，2014年埃博拉病毒肆虐之际就是如此。并且，非洲90%的药品和保护设备也是从欧洲和其他国家进口的，而出口禁令和价格的上升也会对非洲造成负面影响。

■ 据联合国粮农组织报道，在肯尼亚北部，高粱作物最近减产15%到20%。图片为在一个肯尼亚男子展示收获的玉米。

工业部门：非洲50%的工业机器，制造和运输设备都是从其他国家进口的。最大的几个进口地区包括欧洲（35%），中国（16%）和印度（14％）。长期看来，当供给短缺，生产活动转移到其他地区时，低增值的部门如农业，鲜花业和纺织业会受到更大影响。
旅游和航空业：旅游和航空业也同样依靠着全球市场。旅游业占有非洲GDP的8.5%，并且在2018年，95%的旅游者都来自国外；发展中的岛国受影响最为严重。国际航空运输管理局（IATA）预计非洲的航空公司将损失32%的乘客和4亿美元的收入。旅游和航空业是非洲重要的支柱，而疫情不仅会造成大量失业，还会导致经济萎缩，中断非洲与世界的连接。

■ 2019年8月13日，西雅图的一处波音737 Max的库存。

短期政策
那么，针对这次疫情的影响，我们可以实施哪些短期内有效的政策呢？针对非洲的收支平衡问题，组织和个体可以通过金钱上的援助和债务冻结等方式给予支持；而非洲也急需重新开放经济部门，恢复经济活动。
#1 针对经济和债务的问题，各方做了资金援助和减免债务
至今，官方债权人已经为非洲筹集了5亿美元，其中包括分别来自IMF和世界银行的1.8亿美金。私人债权人预计在2020年会筹集1.3亿美金。并且，G20国家已经决定从今年的5月1日开始暂缓所有低收入国家的还款；IMF减免了19个非洲国家的债务。单个国家，如中国、美国、欧盟国家也对非洲国家或大陆提供了支持。
联合国针对上文提出的非洲经济和债务的问题还给出了如下的政策建议：
为大中小型公司提供贷款，担保和减税政策；通过金融工具和社会保护措施来保护非正式部门，妇女和其他脆弱人群；
支持关键部门，包括旅游业和航空业，保障他们的可持续性和流动资金；
来自全球合作伙伴额外10亿美金的支持，用于购买，制造和研发物资和紧急情况；
把外币汇款的费用减少到0－3%；
非洲国家的债务冻结和重组，以腾出资源来面对更紧迫的疫情；
除此之外，其他国家还需要解除对食品和药品的出口限制，而非洲国家也应当减少对这些物品的关税，提供对它们的绿色通道，确保封锁措施不会影响耕作，食品加工和分销渠道。
#2 各国采取不同的重启经济方式
目前为止，不同的国家采取了不同的重启经济的方式。麦肯锡经过对全球和非洲案例的分析，提出了政府在开放限制时可以效仿的三步流程，以最大限度的保护生命和人们的生活质量。
第一步是制定有不同级别（ 从最少限制到最大限制）的本地应对措施，并应用到国家的各个地区。每个等级都会包括不同的健康措施和在此阶段可以重启的经济部门。比如说，一个有四个级别的系统可以是这样的：
第一级别（最少限制）：除了保持社交距离之外没有任何限制，并允许所有经济部门的运作；
第二级别：包括关闭学校，禁止聚集，鼓励易感人群呆在家中等措施；大部分经济部门被允许开放包括制造业、矿业、银行业务和零售业，前提是人们必须做好安全措施；但是有传播风险的部门会被限制，包括教育、运输、餐饮业等；
第三级别：包括对地区之间交通的限制，以及易感人群呆在家中的强制命令；只有一部分经济部门可以开放，包括农业和信息技术行业（ICT)；
第四级别（最大限制）：对所有人群采取封城措施；只有关键部门才可以开放，包括卫生部门和行政机关。
第二步需要根据病毒在地区内传播的程度和该地区公共卫生设施的完善程度，把所有地区分类成不同等级。传播的程度可以依据每天的病例增长数量和症状的严重程度来衡量，而卫生系统的完善程度可以参考医疗资源的数量、检测率、密接人群的追踪情况等。
第三步，政府需要密切观测疫情的发展。它们需要确定把一个地区升级或者降级的标准，并确保做出的决定基于数据或事实。经济重启的过程并不是一个直线，一次性的过程，相反地，政府需要持续的监测和管理，并为经济的长期复苏做好心态上和行动上的准备。

■ 一位非洲公民正在接受体温检测。

长期措施
非洲经济的脆弱性并非是在此次疫情的冲击下形成的，而是早就由体制的弊端、技术的薄弱、观念的滞后等多方面原因诱发，那么非洲经济的韧性恢复也不只是需要采取针对当下疫情的防护措施，更需要从本质上修复经济的漏洞，从而推动经济在未来的持续发展。
#1 提高研究和开发水平
2017年非洲联盟国家提出了R&D（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即研究与开发，主要包括基础研究、应用研究、试验发展三类活动）发展水平的目标——将R&D占据GDP的比重提高至1%。然而事实上，仅有南非、肯尼亚、塞内加尔三个非洲国家平均保持在0.8%的水平，接近设立的目标。

■ 利用新型技术获取可再生能源。

R&D活动的规模与强度反映了一国的科技实力与核心竞争力，R&D水平的滞后直接制约着经济的发展。在经济的黄金时期，欧美各国最高年份的R&D/GDP保持在1.5至2.6之间。
目前，国内外很多学者通过大量实证分析，证实了R&D投入对国民经济的推动作用。最初，Rome、Grossman和Helpman几位学者在1990年根据内部经济增长(R&D)之间的联系，提出了R&D推动经济增长的理论(R&D-based Growth Theory)。中国学者如吴延兵通过数据研究发现，中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得益于R&D投入的显著增长。因此，非洲生产结构的转型需要国家扩大技术应用的规模，这将会帮助增强地区的经济韧性。
#2 数字技术的拓新
麦肯锡的调查结果显示，超过30%的调查对象表示他们正在提高对网络与移动银行工具的使用频率。Jumia(一家电子商务企业)的创始人之一Sacha Poignonnec表示，“疫情带来的影响之一可能在于交易与支付的线上化，这将部分解决数字贸易在非洲的发展困境。”
这就意味着，新冠疫情的发生尽管对非洲的经济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但同时也带来了数字经济发展的机遇。事实上，近年来非洲大陆已经达到了世界上最快的新型宽带连接速率，并且非洲的移动数据流量也被预测在2017至2022年间将增加7倍。数字贸易在非洲大陆显示出突飞猛进的发展态势。
然而，数字化的普及只是非洲少数地区的图景，非洲的大部分地区在数字技术的推进上仍然滞后于世界其他地区。因此，此次的疫情可视为填补数字发展鸿沟的契机，加速在金融服务、教育、政府事务等领域的数字化转型。

■ 一位非洲公民正使用移动手机。

非洲的数字化转型与发展可从以下至少四个方面切入——
A. 技术环境的构建
阿提哈利瓦法银行的总经理Ismail Douiri曾明确表示，“（数字化转型的）问题并不在于技术本身，而是在于合法规制的数字化环境的搭建。”政府需要确保所有的关键对象能够支持数字技术的应用，如政府及科技企业能确保数据是在经济可承受范围内的，同时管理者逐步进行推动，例如建议银行采用电子签名等。
B. 政府部门的参与
政府可以逐步扩大数字化信息与服务的供应规模，并且利用数字工具来收集与使用信息，推动政府决策。其中，电子ID的应用是数字化普及的重要一环。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超过40%的非洲人并不享有官方或基本的身份证明。在推动政府项目落实过程中，电子ID系统的建立事实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将一定程度上影响公共服务与福利的分配。
C. 基础设施的建设
数字化的发展同时需要基础设施的支持，包括中枢网络、“最后一公里连接”（last-mile connectivity）与电力的供应。据估算，政府、开发性金融机构、企业与投资者将需要在2030年前向主要的ICT基础设施投入1000亿美元来实现非洲地区普遍的宽带连接，其中的基础设施包括25万个新型4G基站与25万千米的光缆等。
D. 数字技能的培训
后疫情时代非洲的经济要恢复常态，数字技能的培训与掌握将成为许多职业的核心。政府需要确保培训设施的完备，推动移动交易操作技能，或者更高阶的编码与平面设计等数字技能的普及。
#3 重塑制造业
从长期看来，非洲可以利用好经济一体化的机会和全球供应链的重组。全球化使得非洲过于依赖全球的供应链，而非洲可以增强自己的生产能力以满足基本需求，甚至增加出口量。
麦肯锡估计为了生产1美元的工业制品，非洲就大概需要进口40美分的原材料。如果5%－10%的中间产品可以在本地制造，就可以增加1－2亿美元的出口商品。并且，货币贬值的国家的出口商品在全球的市场会更有吸引力。为了利用好这个机会，政府和私营部门可以加强非洲经济的一体化和内部的供应链。
首先，我们需要加快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 （AfCFTA）的落实。2018年3月，非洲44个国家在非洲联盟首脑特别会议上签署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通过加强人员、资本、货物与服务的自由流动，深化非洲经济一体化。

■ 由于疫情等原因，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未能按原计划于今年7月1日正式实施。截至目前，非盟55个成员中，除厄立特里亚外，54个成员已签署该协议，其中南非、埃及等30个成员已按本国相关法律程序批准协议。

但协议的进程却并不顺利，2017至2018年，非洲大陆内部出口数量仅提升1%，但向世界其他地区的出口数量却增长了22%。对外部市场的高度依赖导致非洲经济极易受到国际市场的影响，一旦国际市场秩序发生紊乱，非洲经济便处于唇亡齿寒的境地。
因此下一阶段需要近一步推动非洲自由贸易区协议的进程，其中重点关注投资、竞争政策、知识产权与数字贸易，以及非洲国家与地区的生产转型。并且，非洲还需要减少在不同国家内经商的难度。商品在不同国家之间的贸易需要统一的标准和规则，和统一的付款和收款系统。
通过取消壁垒与自由贸易，逐渐巩固地区内部的价值链，并提升本地产品的附加值，以地区联合的方式增强对外的经济韧性，非洲可以建设自身的制造业，并增加出口商品价值。
结语
根据上文对非洲经济状况的分析，非洲国家本身债务已经到达危险的边缘，同时各种收入（税收、汇款、国际支援）和出口额度也在减少了。在全球价值链低端的不利位置，以及对进口商品的依赖也使得非洲雪上加霜。
然而，这也意味着非洲具有巨大的上升潜力，正如三十年前的中国一样。意识到非洲以后的经济发展道路，参与到非洲的经济转型，便有可能带来无限的可能与商机。例如，帮助完善非洲大陆内部的供应链，加速非洲的数字化转型等等。通过分析现有的问题并尝试给出创新性的，可行的解决方案、政府、组织和个人便能在非洲发挥力量，引领改变。